陈天：灾后重建山地村落规划的检视与再治理策略【2019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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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7日，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以下简称乡村委）年会——“乡村振兴·美好家园”学术交流会，在广东省韶关市武江乡村振兴培训实践中心举办。本次年会由华南理工大学承办，广东省韶关市武江区人民政府和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协办，广东省韶关市人民政府、广东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广东省农业农村厅、广东省自然资源厅、广东省国土空间规划协会共同支持。会议邀请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城市空间与城市设计研究所所长陈天教授做题为《灾后重建山地村落规划的检视与再治理策略》的学术报告。

本文由乡村委秘书处志愿者、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学院徐洋冰，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中国乡村规划与建设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邹海燕，根据会议听录稿及主讲人PPT整理校对，特此感谢！

本文已经秘书处审核，未经发言人审定。

开卷有益

主讲人

陈天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  委员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城市空间与城市设计研究所  所长、教授

本报告结合2008年四川汶川县映秀镇渔子溪村震后重建规划案例，对其建成后使用情况的调研和分析，包括规划十年的积极影响与村庄使用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基于村民需求，提出村庄未来再治理策略。

一

前期背景

2008年，四川汶川县映秀镇发生了里氏8.0级的大地震，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力最大的地震。震后集全国的力量以及四川人民坚强的决心，耗费大概四五年的时间基本上实现了灾区完整恢复。作为震中的映秀镇距离成都的直线距离不到100公里，震后实施了非常完整的政府重建规划，2009年天津大学建筑学院与天津大学设计院参与了映秀镇渔子溪村的灾后重建规划建设，规划成果获2009年度全国优秀村镇规划设计一等奖、天津市优秀村镇规划设计一等奖。

重建效果图

映秀镇渔子溪村的重建规划是在震后大概一年，这主要是因为在刚震完后的这一段时间，最需要紧急处理的是人员疏散和抢险的问题，所以进入到灾后重建还有一个周期。

映秀镇地理位置非常靠近龙门山连带的震中的一个核心区，所以受地震影响较大。09年进入现场时，可以看到渔子溪村震中损失惨重，据了解，村子大概有将近1/4的村民在这次地震中罹难，尽管当地都是一层的农房，但由于农房结构相对比较简易，大部分的村寨都倒塌了，所以这个村的规划完全就是按照重建的方法来做的。

地震后的映秀镇渔子溪村

渔子溪村在一个半山坡上，其与映秀镇镇区有40米~60米左右的不同高差，所以该村子是缓山坡地形，因此我们设计的方案采用了一个迂回的道路。从镇区上山，从山上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是沿着自然地形逐渐抬高的。村内的高差也有将近10米，所以规划后的整个环境按照防灾的要求来考虑，将村子的位置向前推，推到与断裂带有一定的距离。

但其实整个四川灾区的土地资源非常明确，按照正式的防灾规划退线还应该再向南移，但因为它在一个山坡上，没有更大的空间。依据原本整体规划救灾的原则，村子应尽量就近安置原住民而不迁移至镇区，因此建设空间基本上是在原村的偏南部50-100米的空间。

重建规划图

整个安置的情况是一种计划配给的补偿，即村民出资30%，国家投资70%，然后每户按照人口情况，分别配置90平米、120米到150平米三种户型。规划住宅采用两层楼的形式，结合当地的地域和建筑的风格，考虑川西地区的民族特点，同时结合抗震的要求，基本上要达到9度的抗震烈度的要求。

重建规划图

二

渔子溪村规划十年检视

现距规划完成已超10年，而重建工作在2011年左右基本建成，所以我们对建成后的情况展开了一个调研。针对灾后重建的山地村落，由于地势的复杂性以及村落建设基础的薄弱性，其重建成果能否经得住考验更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调研灾后重建规划后的村庄、村民生活情况、产业发展情况及村庄发展诉求等情况，是对原重建规划实施十年的检视，以验证其规划成果的合理性，并能根据现状对未来再治理提出合理的优化策略，总结灾后重建山地村落的建设，为渔子溪村未来可持续发展提供策略，并对未来山地村落类似的灾后重建提供经验。

调研发现建设情况与规划有一定差别，但是总体布局和规划较为接近。规划在北侧自山下往上有条大概两公里长的路，但由于其地质条件修路有一定危险，因此实际建设中没有修，只是实现了规划从北边上山的意图。同时，规划用地上有一个何镜堂院士做的映秀镇博物馆，也是地震后很重要的历史记忆。在这个村子的东侧有一些空地，作为预留的建设用地。

渔子溪村航拍图

规划十年期间，映秀镇灾害频发，特别是大震或者余震，以及由于山地的地质特点遭遇过严重地质灾害。所以村庄建成后就要考虑多种内外部的影响因素，对这些震后村庄的建设及其再利用、再发展所需要考虑的重要的、所依存的影响条件。

2012-2019年间汶川及周边地区地质灾害总览

我们成立调研小组驻村展开调研。映秀镇渔子溪村由国家投资总体规划，村庄从硬件到基础设施是完全按照规划去建设的，使用情况较为良好。但经过十年的时间，规划里面遗留的问题，也会在村民长期的自我改造过程中体现出来。

1

积极影响

①

村民基本生活满意度较高

重建规划是为了村民而做的，所以对于重建规划的效果如何，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当地村民对其的评价。我们对21名村民进行问卷调研，村民对公共设施的满意程度，包括对整体开发、公共设施服务情况、村庄交通情况、基础设施及环境卫生状况等方面的满意度进行统计，可以看到整体满意度较好。

②

生态修复速度较快

十年前严重的地质灾害对当地的生态系统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对村庄安全与生态都产生很大威胁，如今在良好的生态修复策略下，自然生态系统几乎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程度，形成了比较好的村庄环境。

震后的映秀镇山体损毁严重

2019年映秀镇植被基本恢复

2

不足之处

①

产业发展较为滞后

震后重建的村庄普遍面临着一产没有规模化的问题，由于人多地少，村庄大部分土地是用做宅基地的居住用地。原山坡附近可进行一定农业种植的地区，由于防灾等方面的考虑，基本上不允许种植经济类作物，只可作自然林带进行生态保育。村民只能利用少量空余土地进行种植，可进行生产、交换、换取收入的来源，没有二产。

所以现在村庄的主要特点是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再加上其依托成都都市圈，在乡村旅游发展上有一定的需求。但由于早期村庄规划目标是满足住宅的基本功能，并没有考虑太多未来产业发展问题，而在十年的自主使用过程中，村民的自发选择呈现出旅游发展的趋势。

重建10年后的村庄现状

②

现状公服设施与规划有出入

规划中公共服务配套设施种类较多，但实际建设中仅建有一处混合功能的村委会，综合办公、服务设施、监控等功能；但村民可以使用镇公服设施，故对现状较为满意。

重建规划中公服设施分布图

实际建设的公服设施分布

③

村内私搭乱建现象较为普遍

究其原因，一是由于人口自然增长较快，已不能满足生活需要；另一方面四川多雨及原有晒台功能退化。村民将原有露天空间进行封闭扩容。村民按照自己的生活诉求与生活习惯进行自发改建扩建，这也说明了规划在建筑选型上存在的问题。

私搭乱建现象较为普遍

④

建筑的气候适应性不足

在设计中建筑是按照藏羌的风貌形式去处理的，但是其实村庄还是相对更靠近四川平原，相对多雨潮湿。所以在藏羌形式这种高海拔地区的一些用做晾晒功能的露台，在这里实际上用处不大，所以出现很多村民改造住宅，把露台封掉变成室内空间。还有一种情况是它原来的阳台也都是完全镂空的或是露天的，这种情况同样不太适合当地的气候条件，也会出现村民改建的问题，村民在镂空阳台上方加上雨棚做避雨的地方，是一种自适应性的一种改造。

建筑在使用上，村民会结合气候条件和生产生活的需求，以及物理空间的扩大等因素进行扩张改造。这样就会带来风貌上的混乱，因为新建材料种类较为多样，材质比较粗糙，且缺乏安全性。如果再出现新的震灾，私自搭建的这些设施很有可能会造成人身财产的损害。

村庄建筑使用情况

⑤

村庄景观系统有待提升

原规划中的一些景观节点在后续使用中并没有得到比较好的应用。规划建设三个主要景观节点和七个次要景观节点，基本满足了村民的生活需求，但现状节点处较为破败，并没有得到比较好的应用，没有达到规划的目的。

村庄景观系统建设使用现状

⑥

村落环境亟待整治

村内原本公共空间被堆放了杂物，导致重要节点部分环境不美观，并且容易滋生一些细菌；同时标识损毁严重；还有局部占用绿化用地种菜等情况。这种自然的形式可能会带来村貌主观上的自然状态，但是这种自然特色经过人工的影响后，可能会产生一定的安全隐患。

村落现状环境

⑦

静态停车问题

村民户均0.8辆车，但没有院落的住户在路旁停车会阻碍道路；村委会大院、村北部、纪念馆，设有集中停车场。

静态停车问题

⑧

无障碍设施较为不足

随着老年人和儿童的增多，如今无障碍设施较为缺乏。村庄有一些高差变化，在规划上我们做了一种“天街”的想法，但它需要用踏步去联系，实际上一些老年村民在使用上会存在一定的不便，这也就是说，在山地地区处理一些无障碍设施时存在一定的困难。

“天街”

⑨

夜间照明设施需补充

部分主要道路、入户路、部分支路照明亮度不足；天街有路段缺少照明；通往镇域的人行路照明设施不足。

夜间照明设施现状

⑩

防灾避难体系有待健全

规划中的部分防灾避难空间改造成了户外活动的运动设备、健康设施等，可能会对以后的专用带来影响。

防灾避难空间现状

3

相应建议

整体来看，规划与实际实施略有出入。规划在实施过程中略有改动，在使用的十年时间里，一些不适合当地村民生活需求的空间会自发进行改造，使它产生了一些紊乱，这就需要从治理的视角对这种已经使用十年，有一定的损坏和破坏的村庄进行重新的整治改善。针对调研发现的问题，结合村民的的座谈访谈我们提出了一些相应的建议。

依据村民调查问卷，结合入户访谈，以及村庄干部座谈会，总结出村民诉求。在整体环境上，做一些微空间改造。目前村庄场地地表没有水环境，处于消防水源的考虑与造景的需求，增加水景设计，然后增加一些植物的装置和衬景设计。建筑风貌主要还是进行私搭乱建地整体改造和治理，拆除一些违法建设等等，同时根据气候条件，将这些外廊、阳台等局部设施进行重建，做出一些实用性的改造。

对于产业上的支撑，民宿改造是普遍的。村庄主要的壮劳力到成都或周边一些大城市去打工，家庭空间可能会有富余，可将其改造成民宿，女主人来管理民宿，这样可以增加一些生活收入，所以民宿改造转化成三产收入。

交通条件整体来看还可以，最大问题是在村庄规划中没考虑每户的机动车位，在场地设计上需要考虑。

对于公共服务设施，要符合建设体系的限制下增加一些老年和儿童的设施。市政基础设施总体来讲还是不错的，但是在四川多雨的地区，地面环境还需要增加排水明沟等设施来避免雨季造成的积水问题。

空间改造建议

从村庄整个建成周期里可以看到，对于这种类型的村庄改造，我们应结合村庄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和自身的发展和提升的愿景，从灾害预警、村庄整体风貌环境等方面来建设具有川西特色的山地村落。从风貌上保持这种特质，使它能适应旅游、防灾等科普的形象，构建具有代表性村镇的多元化服务业来支撑它现有的、传统的、衰退的产业，进而实现村庄转型，实现空间利用的可持续发展，这是对村庄未来发展的总体构想。

三

村庄未来再治理策略

基于调研与访谈，我们提出了一些策略，首先是优化村镇基本功能。

1

优化村镇基本功能

①

完善村镇基础设施配置

围绕村庄最基本的公共服务需求来补充村民所需要的配套设施，包括基础设施、道路分流、村庄照明以及雨水快速排放。服务于三产的公共设施，还需要村委会下设一些独立的、有经营实体空间的公司，去做村庄三产管理。

②

提高村-镇交通便利性

在交通设施上实现镇区和村庄之间的联系。镇区和村庄之间的高差大概有六七十米，有一条两公里的山路，考虑到村镇交流便利性问题，未来在渔子溪设村-镇中心微型电动通勤车，一方面方便村民进镇，另一方面方便游客进村，提高村-镇交通便利性。

③

建设旅游产业相关配套设施

十年前严重的地质灾害对当地的生态系统造成了巨大的损害，结合旅游业的发展，未来旅游相关的服务设施需要增加，如：公共厕所、垃圾桶、医疗室、游客服务中心、产业服务中心等，为村庄未来第三产业的发展提供支撑。村庄以民宿的利用和改造作为主导产业时，可能会吸引人口进来，因此要配套游客观光、游览、体验等功能，配建新的游客中心、医疗室以及相关的服务设施；针对农家乐、餐饮设置的移动污水处理站，应对未来旅游产业扩大后大量污水排放问题。

2

村镇资源整合利用

①

打造节点，提升景观

包括一些局部节点建筑、小品、植被等进行品质提升，从安全的角度上也可以重点去考虑山地地形的设计，村庄有一些挡土墙形式的台地，对这些挡土墙做一些加固处理和生态处理，实现望山看水，生态修复。

打造节点，提升景观

望山看水，生态修复

②

人地置换，恢复一产

在灾前灾后以及震后10年的使用过程中，村庄的宅基地由于防灾需求，需要退出防灾区域之外来建新的村庄。同时这个区域附近的农田可以做一定的为生态修复而进行的多元产业，虽然不能有大规模的新农业，但是可以结合地景修复，做一些种植业和果蔬业。

人地置换，恢复一产

③

民族文化继承与发展

结合其受灾村庄的特点，同时发扬它的地方文化特色，在空间的营造上，在小品对村庄村民的一些生产生活产生影响，通过这种文化要素的植入，实现民族文化继承与发展。

民族文化继承与发展

④

地质灾害的教育基地

一些地方企业会支持村庄增补基础设施，或者是服务于三产的设施。如一个国企在村子附近建有一座自来水厂，但其所需要的空间并不是太大，和一个地震的档案馆设施进行一个结合，进行产业-文化融合——一层进行矿泉水厂生产活动，二层进行文化展览。地震档案馆用于收藏和展览5·12地震相关材料，具有地震灾害的教育意义，同时水厂有了产量之后会形成收益，来对村庄未来的建设进行补偿，这个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可循环经济。

⑤

一三产业联合发展

采用一三产业联合发展的形式，将旅游接待、乡土特产，增设水井、水塘等生态经济和观赏行业，增加早育型的生态经济的主动尝试。

一三产业联合发展

3

村庄空间肌理重构

①

整合建筑肌理

了解并根据居民的需求进行房屋的扩建，整合建筑肌理，而非任其自由生长，导致村庄肌理混乱；针对加建建筑，制定加建标准，对违建建筑进行改造，

村庄空间肌理重构

②

协调建筑风貌

对建筑屋顶、墙体、栏杆修缮；村民对建筑表面及构件进行自发的改造，所使用的材料、颜色对原有风貌造成了一些影响，对其进行控制引导；将有遮雨需求的屋檐进行一定的延长，使房屋更适应四川多雨的天气；屋檐后期改造为有组织排水。

协调建筑风貌

③

梳理道路体系

铺装变化以区分道路层级；对住宅周边没有停车点的住户进行停车引导，划分停车位；停车场结合绿化；路旁设置排水明沟。

梳理道路体系

4

村庄适灾性策略

包括建筑单体抗震、外围人工防护、村镇消防设施及避难系统设计。

在建筑的抗震设计上，其实在原规划中都有相应的层层落实；设置外围人工防护，灾时有效抵御滑坡，泥石流等灾害；平时人工防护墙可作为景观幕墙使用。

此外，积极进行生态防护，也为村镇景观做出了贡献；增设村镇消防设施，结合景观旅游需要，在村落高处设置消防水池，同时也丰富了村落景观。

进行避难系统设计，灾时做疏散以及紧急避难场所使用，平时可将其中开阔空间作为广场类空间，将疏散通道作为景观系统线性元素；为人群提供暂时性避难场地，有开阔空地供直升机降落；设有防灾物资储备以在短时间内安抚人群；设有紧急通信设备以在灾时与外界联系。

建筑单体抗震策略

外围人工防护

四

总结和展望

村庄未来的发展是什么样的？我们做了一些战略上的考量。

1.

由于它是中国在2008年发生的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地震，结合灾害修复的经验，发展地质灾害研讨和国际交流产业，吸收国际的地质类研究学者和游客到这里来学习、考察和旅游。这样可以把当地的旅游产业升级，不仅仅是普通的民宿产业。

2.

建设具有国际水准的旅游接待设施，包括地震灾害的科普设施、展览设施、会议等都可以在这里不断完善。

3.

希望能把这个地方变成世界的防灾防震旅游文化交流基地，基于此来考虑村庄未来战略转型的需要。

防灾减灾日标志

图文 | 徐洋冰  整理

校对 | 邹海燕

编辑 | 孙一休

 END 

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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